近几日全国疫政恶果的喷发,让很多平时岁月静好从不发声的人也在朋友圈转发,让人恍惚回到了春天。所不同的是,当时刷屏的都是上海的人,而现在则是来自全国各地,也让人有些唏嘘——其实当前看到的所有问题、所有恶性事件在上海都有过前科与预演,然而并没有用——当初嘲笑上海的人今天也尝到铁拳的滋味,非要到砸到自己头上了,才会发声出声。
另一个不同,大概在于上海封城时候二十大还没开,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很多人还是有幻想,也许会有一些奇迹发生。然而并没有。因而今天再重演这一切,更让人觉得荒诞。作为已经通关过一次的玩家,看到还在前赴后继地跟白卫兵黑乌鸦们讲法律、讲权利的后来者,虽然我这么想可能不应该,但这种行为确实是可笑的。
今天刷屏的有篇文章,大概是介绍了一个在北京的前法官跟来装门磁的工作人员沟通后,取消安装的经验。但事实上这个经验并没有太大意义,你只看到当事人讲那套体系逻辑,看到北京工作人员态度不错,觉得似乎是有用,但你却没有想到这位当事人是曾在最高法工作过的法官,他说话语气里面那种长期在体系里浸淫过退位的官话态度,基层小兵是熟悉的,也是不敢得罪的,换成一个平头百姓或者是住出租屋的北漂青年,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同样的事上海也发生过,你拿出手机一拍,对方要不就冲上来抢你手机,要不就直接打电话叫警察来对付你,不是因为你说理不如他,而是因为你是个nobody。面对这种情况,与其说理,还不如直接在门口贴一张白纸黑字,“敢在此装门磁者断子绝孙,敢撕此纸条者不得好死。”用魔法打败魔法还更有效,就算没效也恶心死吓死他们,我相信绝大部分中国人骨子里还是迷信的。
清华教授劳东燕曾在微博被封前说过,“新冠防疫彻底改变了我国的权力生态,改变了民众的生活模式、思维模式,改变了对个人尊严和自由的价值排序,改变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法治信仰,和原本就尚未形成的法治习惯。……我是法律人,我很痛苦。”而对我来说,这是对法(或者应该说对我国的法)的一次重新认识,也就是认识到中国法的虚假以及被白纸黑字掩盖下赤裸裸的权力内战。我曾经一度觉得像哈维尔所说的那种双重生活、最终逼假成真的对抗方式是可行的。但是经过疫政我认识到在中国,连这样的空间都是不存在的。因此在中国,法是没有神圣性的。我不是法律人,所以我没有劳东燕教授那样的痛苦,虽然我也希望能生活在一个法律有神圣性的国度。但是做不到,那就认清现实,准备战斗。当看到各地朋友还在质问有没有王法的时候,我不想嘲笑他们,但其实心里知道是没有意义,也是无谓的。几年前雷洋事件之后,我就知道当局可以完全不顾民意和事实当鸵鸟,它们在意的只有统治,而民众其实是无力的,是不能产生具有威胁性的对抗力量,至少在当下是如此,因此它们可以不管不顾。
当然我也经历过这样的质问,从愤怒到失望,可能也是必要的一个过程,但一次次的愤怒又得不到结果,很可能会耗干自己的能量,让自己最后心灰意冷,甚至变成犬儒。所以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既要保持愤怒的能力,又要有一种跳脱出来的态度,做好心理切割。因为愤怒之所以会产生内耗,很大程度上是觉得“不应该这样”——这就是对它们还有期待,认为也许它们会讲道理,会听一点民意,能有点公平正义,换而言之,你还是觉得和它们是一个共同体的,还是很大程度上有共同的利益,它们一次次违背了你的期待,你却还是只觉得哪里出错了,如果错误纠正过来,你们还是可以回到“父慈子孝”的和谐关系中。要打破的正是这种幻觉,正是这个期待磨损着你和你的能量。而做好心理切割,则是要意识到它们是我们的敌人,而这是一场内战,我说的不是抽象意义上的精神内战,而是掩盖和平的表象之下实打实的战争,统治者与被统治者对权力争夺的战争。既然是战争,那么战斗的双方使出一切手段都是无可厚非的,它们用一切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我们,也都是“正常”和“合理”的,虽然我不会说是“对”的。但问题在于,一方已经开战,另一方却觉得它们还是自己人,只是一时哪里出了点错,所以要不断点醒它们,什么才是对的,而对方老是“执迷不悟”,这才更让人愤怒,从而产生内耗。然而,如果能认识到这其实是战争,理解到对方是敌人,是要彻底打败和消灭我们(在精神上消灭一切异己,只需要只会服从的奴隶),就好理解多了。我再说一遍,在心理上做出切割是必要的,因为敌人使出一切手段来打败我们都是正常的,所以你对它们做出的一切事情也不会意外,这样即使愤怒,也不会内耗。
正如我前面所说,当下的民众是无力的,是不能产生具有威胁性的对抗力量,所以我其实也不知道改变从何能发生。但是我知道两点,第一,没有什么是长久不变的,历史是一定会发生改变,第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保持稳定健康的心理状态和冷静的头脑,对最终的胜利都是必要的。所以我们必须有耐心,做好准备,在改变发生时去迎接它。也许很遥远,也许是要我们的弟妹乃至下一代。即使那样,我们也有责任把这一点光明续下去,为了一个更好的世界的可能,这是我们这一辈人的战斗。